想起创作自由

谢泳

    这几年我们已经很少再说创作自由了,特别在文学界,可以说,这已是一个过时的名词,这是八十年代的声音。九十年代人们对于这种声音已经没有了兴趣。我也经常听到一些作家说,我们现在已没有什么不可以写的东西,他们的逻辑好象是我们的创作已经自由了。九十年代文学界差不多再没有发生过用政治来干预文学的事情,除了九十年代初期的“稀粥事件”让人们稍感惊奇外,我们对于文学的认识是进步了。但在这样的条件下,我以为我们还是不要忘记创作自由这个说法。
    现在文学界对于近五十年来的中国文学评价是不高的,我以为这个判断不是没有原因。这五十年我们不但没有出现大师级的作家,而且把现成的大师级作家一个一个给耽误了,这是事实判断,不是价值判断,因为我们说不出这五十年谁是大师。没有创作自由,肯定就不会有大师,在这一点上,我们不如过去。所谓创作自由,也只是一个常识,没有什么多说的,也就是作家想写什么就让他去写,他不想写什么就不要难为他们了。从体制方面说,创作自由是存在于民间社会中的一种生活方式,没有了民间社会,就很难有创作自由的空间。再往深里说,创作自由也是一个取巧的说法,从现代政治的理念上说,言论自由也好,创作自由也好,它的核心内容是一个出版自由的问题,这我们就不多说了。重新想到创作自由,是因为最近看到的两篇文章,一篇是刘亚州的散文《王仁先》(《北京文学》1999年第4期),一篇是马烽的回忆录《京华七载》(《山西文学》1999年第3期)。
    刘亚州这篇散文写的是一个军人的故事,在八十年代初的那场战争中,这个叫王仁先的军人,因为和当地的一个叫阿岩的女人有了性爱关系,受到了处分,最后死在了战场上,那个爱他的女人,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回避过她对王仁先的感情。这篇散文最让人感动的是这个女人在知道王仁先死了以后,她知道王仁先爱抽烟,就出现了这样的情景:“王仁先的坟头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香烟,全是过滤嘴的。一片白,仿佛戴孝。后来他们才知道,阿岩卖了家中唯一的一头耕牛,买了十几条王仁先爱抽的那种上等香烟,在坟前全部撒开,一颗颗点燃。她垂泪道:‘让你抽个够’”。这篇散文最初是发表在《人民文学》1999810期上的。八十年代初期,大概是1984年的夏天,刘亚州来太原给文学爱好者讲过一次课,那时我还在榆次,专门来太原听了他的的课。也就是在那次,我第一次听到了这个故事,十向年过去了,一直没有忘记。那是一个《高山下的花环》和《凯旋在子夜》的时代,像这样的故事是没有人敢写成小说的。那时我就想过,如果刘亚州把这个故事写成小说或者写成电影,一定会很有深度,因为在那时的军事文学中,我们还没有出现过一部在表现战争和人道主义方面有深度的作品,但这个故事在刘亚州那里过了差不多近十五年,才有了这么一篇几千字的散文。刘亚州是一个好作家,他不是不知道这个故事的丰富性,而是他知道这个故事要是写成小说或者电影,那是不行的,为什么不行,这就不用多说了。我们的文学为什么进步不了,因为作家们在他们写作的时候,没有自由的心灵,不是他们不知道该写什么,而是他们太知道他们该写什么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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