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书自由

谢泳

    回想自己的读书生活，最大的感受是最能读书的时候没有书读，有书读了，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读书时光。我总觉得，一个喜欢读书的人，应该在他上大学之前，把那些应该读的书都读完，就像我们的前辈那样，读书也是需要童子功的。过了那个年纪，再用功，就是另一回事了。
    我是六十年代初出生的人，这个年纪是什么概念呢？就是他的整个中学生活是在文革中渡过的，而我们现在知道，文革中是没有书可读的，就是有书可读，那些书多数也不是什么有用的。一个人应该在他该念书的时就念书，而且要念一点正经书，不能白念，而现在想起来，我最能念书的时候念的那些书，后来多数对我没有什么用，或者说，还有负作用。
    我少年失怙，母亲虽然没有多少文化，但她是一个知道文化是好东西的人，在我很小的时候，她让我背的最多的是《毛主席诗词》，我在上小学以前，已经背会了当时能找到的所有毛主席诗词。我后来对文学有一点兴趣，这可能是最初的萌芽。我现在想，要是那时我读的是《唐诗三百首》就好了，那可以让我享用一生，可惜我没赶上那样的好时候。编辑要让我写出印象较深的五本书，这要算是第一本。第二本是《屠格涅夫回忆录》。我上小学的时候是七十年代初，有一次从学校废弃的图书馆里找到一本《屠格涅夫回忆录》，薄薄一册，是蒋路先生翻译的。这本书主要写屠格涅夫自己的文学活动，我就是从那本书里知道了许多十九世纪的俄国作家。那时喜欢读这本书，主要还是喜欢蒋路先生的文字，他的译笔和当时流行的说话方式有很大的不同。第三本书就是鲁迅的作品了。那时能见到最多的书就是白色封面的鲁迅著作，一本一本的小册子。那时看鲁迅的书根本就不懂，但对书中提到的人物有些兴趣。第四本书是普列汉诺夫《论个人在历史上的作用》，这是一本小册子。看这本书的时候，我已经在晋中师专读书了，那是思想解放的初期，从这本书中，我知道了一个人在历史上是如何发生作用的，这本书改变了我对于领袖人物的看法，从那时起我知道了领袖并不是神，那时我们有一个常见的句式是：没有谁，就没有什么。从此我就不信这一套了。九十年代初，东方出版社出版了一本《不幸的观念》，我从这本书中知道了哈耶克，以后又读了他的《通往奴役之路》《自由秩序原理》，他的书改变了我在三十岁以前对许多问题的看法，特别是对国家、政党和形形色色的所谓主义的认识。这是我要说的第五本书。
    一个正常的时代，应该是一个读书自由的时代，要相信人是有很强选择能力的，它想看什么书就让他看去，时间长了，他总会知道好坏的，一个在自由选择环境里长大的人才是身心健康的，如果一个社会连读书的自由都没有了，那是很可怕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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